北京时间5月30日,中美女主播首次“直播较量”如期举行。贸易关税、知识产权、华为问题……点燃中美贸易战的“火花”在17分钟的对话里接连涌现。
两位媒体人在这两天,成为全世界媒体报道的重点,各方评价也不一而同。对于刘欣来说,17分钟的连线似乎意犹未尽,这两天她也在不断思考如何能做得更好,如何通过媒体沟通,减少中外之间的误解。对此,观察者网专访刘欣,邀其谈谈这次中美对话的台前幕后。
·实现了80%的预设目标
观察者网:请问您如何评价这次对话中双方的表现?是否实现了自己事先设想的期待,如果有期待的话?
刘欣:只评价自己的表现的话,从目前为止的各种反馈,还有我自己的感觉来看,我觉得大概可以达到80%。我肯定是有预期目标的,就是希望她能看到我的坦诚,或者说,希望海外的观众能清晰体会到我的坦诚。同时,自己也不能表现太差,毕竟国内外很多人在关注。
观察者网:那剩余的20%是差哪儿了?
刘欣:还可以做得更好。比如有些地方我还是挺拘谨的,特别是刚开头的时候,我自己觉得那时我的状态还算不错,但在外界看来还是稍微有点急。我觉得这事暂时没法改变,那是我当时的真实状态,我也不能逼着自己去放松或微笑,那反而更不自然。有人反馈我皱眉,这也是我在电视上常会有的,虽然我以前就有意识到这问题,但总会不自觉地去做。可能再放松点确实会更好。此外,一些遣词造句还可以更准确些,也可以更幽默点——在一些地方,我有点严肃。
图片来源:CGTN
观察者网:对话开始前,很多人以为这会是一场“辩论”,《纽约时报》甚至称之为“战斗”(“Call it the
battle of the
anchors.”),但是结束后不少人认为这对话更接近于一问一答的“采访”。请问您怎么看待这前后不同的认识?您为何选择了一种温和的姿态?是事先设定,还是临时发挥出来的?
刘欣:之前外界可能有一些误读。一开始她邀请我来做一个辩论,她说“你来挑时间、地点”,起初我理解成要做一场正式的辩论,有一个第三方主持人,我们严格按照程序走——一般辩论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但是,所谓的“电视辩论”又有相对广义的意思。两个嘉宾在电视节目上因意见不一样而你来我往地交锋,这也是一种辩论。
我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如果再找第三方或其他平台,一切都会变得很复杂,我们也不想花很多时间。所以后来我直接跟她商量,“我能否以嘉宾的身份上你的节目,来一场讨论,而非真正意义上的技术性的辩论?”我当时没给“辩论”这词加上双引号,所以可能很多网友看完节目后就特别激动,没看到两方女辩手戏剧化地吵。其实我们一直没有这种初衷。
而且我之所以不想做一个正式的辩论,也是因为我不会辩论,从没接受过正式的专业的辩论训练。我提出我的选择,她也同意了,我觉得这样就行了,再接下去我们主要探讨技术方面的问题。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的。后来我觉得可能有点歪打正着,正因为大家把它误解成一场辩论,所以关注度一下就起来了。那时我觉得也没必要刻意去解释,大家到时看完就自己明白了。
节目结束后,刘欣和翠西的推特互动,两人均认为这是一场有意义的“交谈”
观察者网:17分钟时长也是事先约好的吗?
刘欣:她本来说,“你可能是8:00到8:30,或8:00到8:45。”所以我原先做了30分钟到45分钟的准备,也准备了很多。结果当天可能有一些突发事件或其他因素,她就决定让我在节目中间插入。我之前跟她说得很清楚,一切由她来安排,因为这是她的节目和主场。我可能会询问一些小问题,但最终决定权交给她。
观察者网:17分钟的对话让很多观众意犹未尽,也有不少网友好奇,如果由您向翠西——或美国观众——提问,您会提什么问题?
刘欣:我想了很多问题,比如可能问她“对中国是否有喜欢的东西”、“来没来过中国”——这问题可能会让她难堪、“是否真的认为贸易战能够解决问题”……因为她也受过很好的教育,甚至在新闻专业领域拿过奖,所以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你会在节目中用一些特别夸大的语言、以一刀切的方式来评述其他国家?”
·幕后获得各方支持
观察者网:不少民众也会对央视的幕后工作感兴趣……请问从5月24日应战到30日“对战”,这6天里,您和团队都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刘欣:虽然是个人“应战”,但央视的名誉或多或少或好或坏会受到影响,甚至还有很多人把这称为“中美大战”,让我产生自己正代表中国人参加某个国际比赛的感觉。
我们做了各种技巧上的紧急培训,也补充了各种“养分”,如思考需要什么数据、事例,逻辑如何梳理等等。虽然我们以前没经历过这类事儿,也都不是什么辩论专家,但是大家都很好心地极力帮助我,帮忙处理了一系列问题。
让我特别感动的是,一堆人鼓励,说佩服我的勇气,认为我敢“应战”就已赢了;我爸妈这几天也都不敢给我打电话,怕我紧张——这时过来说“别有压力”,反而更让人有压力;很多朋友也非常好心地直接或托人转来了各种提醒,如当天早上要吃两个鸡蛋、上镜化淡妆,不要让人感觉特别老等,这些细节平时可能不大会注意,但是有其用处;也有提议保护声带,避免过度用嗓,我后来也照做了,私下尽量用气声说话,“封山育林”。
值得一提的是,台里领导给了我最大的支持,我从他那边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宽容。其实我有时候有点傻乎乎的,要真从一开始就想清这些事,我可能会犹豫。但我已经应下来了。这时领导就过来对我竖大拇指,很明确地告诉我,“刘欣你一定行的,你就上去说,不要怕任何结果。”他这种大气和信任,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后勤支持。其实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听领导说完这话,我心里就更有底儿了。
前往演播厅的路上(图/新浪新闻)
图片来源:央视新闻客户端
·“中美最大的逆差是认知逆差”
观察者网:美国众多主流媒体对中国报道失实,请问您当初为何单独拎出福克斯台的翠西·里根的言论回复?
刘欣:这完全是个偶然。如果你把我平常做过的一系列短视频都拿出来看一看的话,会发现我经常做这方面的文章,比如我也曾公开反驳过BBC的报道——《BBC叙利亚纪录片造假,别有用心的谎言?》。
我确实有一个比较长远的策略。我觉得在中外交流中,媒体的关系太重要了,而且外国媒体在外国人对中国的认知中所起的作用非常关键,我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在报道中国的时候稍微注意点,语气公允些。
我的朋友们知道我做这些需要素材,所以他们有时看到对中国有失偏颇的言论,会发给我。有天,一位北京学者朋友把翠西的视频发给我,我当时没来得及看。后来中美贸易谈判出现一些问题,我想写一个评论。想来想去,我认为中美关系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国老百姓对中国不太了解,我就想从媒体在其中的作用入手。
观察者网:您在昨日辩论后也提到,美国民众对中国有很多误解;在接受《面对面》采访时也表示,“中美之间最大的逆差不是贸易逆差,是认知逆差”。请问如何理解“认知逆差”?能否举例说明?
刘欣:一个很好的例子就是两国之间的留学生情况。留学生数字是有公开记录的。中国赴美留学生人数一开始不多,但近几年增长迅速,有数据统计,2017-2018年度在美中国留学生数量就超过了36万人次,占美国所有留学生的1/3,贡献了超138亿美元。但是如果看美国每年到中国的留学生数量,低得不可思议,2017-2018年度仅有1万出头,而且这数字多年来基本不怎么变。我觉得这是一组很能说明问题的数字对比。
2017-2018年度在美留学生数据统计
此外,美国居民可能觉得自已已很强大,不需要再从别的地方学习,而中国仍在不断学习——2018年中国公民出境旅游人次就已近1.5亿,大量的人员走出去,去看去了解美国的情况;中国学英语的人数更不用多说,中国人能说英语的比例和美国人能说中文的比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观察者网:能否也举例说明您了解到的美国民众对中国的误解?
刘欣:不少美国民众对中国的看法比较陈旧和片面,还带有很多成见。比如他们以为中国仍然贫穷落后、全是自行车,再或是不讲卫生等等,看法仍停留在上个世纪,甚至更早。西方媒体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监督、挑刺儿,这也导致美国民众从媒体上看到的更多是中国的负面,不了解中国做得好的方面。
另外,由于历史上麦肯锡主义等因素的存在,因此现在他们很多人在脑海中对共产主义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抵触情绪,就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共产党领导的国家,一定会怎样怎样,把很多不该扣给中国的帽子扣在中国的头上。
·“人性”进行中外交流
观察者网:您及所在的CGTN是否有计划未来如何一步步回应外界对中国的不实指责?您认为这次的交流能为未来提供什么经验?
刘欣:我们会就这次交流进行经验总结,比如会去了解、归纳是什么一步步推动这次对话的实现、我们在这整个过程中做对了什么、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我觉得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案例,它将来能引起什么样的反响、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我不敢预判,但这确实是一个良好的起点。
就我收到的海内外的反馈,特别是海外主流媒体,基本是比较中性的,海外网民的反映可能比中性还要好一些。昨天我跟儿子视频通话,他不知道我出名了,我说“你赶紧上网搜一搜”,他还没把我的名字打全,底下就跳出来了。我说,“你快看看底下评论,是骂妈妈的,还是夸妈妈的。”他一看,大部分是说好的,特别高兴。所以,我觉得这次看来还行吧。
至于未来如何一步步回应,现在还没有具体计划,但是我们会继续做这些事,继续与他们沟通,慢慢地、一点点地扫清中外交流障碍。从这次事情来看,这可能不失为一种有效途径,至少能让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至于他们同不同意,这我们没法决定,也不能控制。而一个人要获得对其他事物的成熟认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反正,咱们保持开放的心态,以公允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做。
观察者网:您在之前回应翠西的评论中也提到,大众情绪很容易被感性的说辞给感染。现实传播中,理性的说理确实相对而言更少被注意到,乃至被受众接受、影响受众认知。作为对外传播的一线工作人员,您认为我们可以如何融合二者,以争取更多海外民众的支持?
刘欣:我昨天也在想,我到底哪里做对了?我觉得我就是遵循了规律做事,在这件事上,规律就是人性。我们要从人性的角度考虑该做的事,比如一个读者在读一条新闻时,他具体需求是哪些,我们就要以他能够接受的方式来告诉他。这就是用人性方式对待,按规律办事。
这一次所有的选择也好,策略也罢,都是基于对交流过程人性需求的了解——当我把我的受众想象成一个认识的人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好办了。说白了,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也勿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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